风拂云散天初霁——《如梦令》by云住
当我打开这篇150w字左右的小说，我不曾预想这么长的篇幅可以经营并实现一个故事如此跌宕动人，形式上更是如此用心且精致的故事。被刻意错置和挪移的时间团块，隐隐形成了一种内部的紧张和错落——人物的过往和命运、人与人之间的情孽纠葛、利益集团间厮杀角力的阴谋真相都散碎分布在被作者刻意搅乱时间线的一幕幕中，等待读者将之一一归位，榫卯嵌合。
基于线索的丰富、隐秘与复杂，以及现在进行时与回忆的交互穿插，这又是一篇必须要二刷甚至多刷的文。一刷如果满足的是好奇心——明确故事的大致因果，那么再刷就能在遍地草蛇灰线的丰富细节中慨叹作者编织故事的精巧，从一开始读者就已经不自知地走进了一场和作者间的迷藏游戏。
在这样一篇庞大如迷宫的文中，我没有信心做个全图鉴收集玩家，只好先从我个人很喜欢的几个点去一窥作者的用心。
一、迷藏游戏：本文人物写法试举例
（一）藏而又藏：“沉默”的关键人物
之一：汤贞 | 重重纱幔后的真心人
1.裹藏汤贞的三重纱幔：以满写空、无欲偶像、病中失语
第一遍看时，由于阅读途中信息有限，故事尚未展现全貌的关系，尤其会觉得汤贞是个被“藏”着写的角色，几幕看下来，读者无法确信自己已经全然看透“汤贞”这个人，这与作者前期的写法不无关系。
【以满写空】
故事开篇，就抛出了汤贞自杀的事实。紧接着交代了他的身世和作为偶像光辉过往的履历。如此传奇的一个人的自杀，因他尚未与读者产生心理上的亲近感，这一事实更如同流传于大众口舌间一桩兴味盎然的谈资，它是外部的。
并且作者并不急于去解释和还原这片废墟是如何从广厦坍塌至此，第一幕的笔墨多数落在汤贞自杀未遂后，周遭持续发酵着的熙攘纷闹中：围绕着汤贞自杀的媒体采访；经纪人助理的焦头烂额；后辈KAISER的互动；搭档梁丘云的探病；周子轲的出手帮助等等。随着这些外围的纷扰，复杂人物关系的亲疏远近初露端倪。
但汤贞仿佛位于一个围绕他编织的蛛网中心，当“周遭”的一切纷纷扰扰越写越密、越写越满，关于“汤贞”本人的真实反而越发空空如也：他为什么自杀，他是怎么想的……第一幕的镜头似乎并无意如聚焦一个主角一般地聚焦他，去挖掘他心底的秘辛。
于是，合围的“满”拥簇着他的“空”，却慢慢让“空”越发膨胀扩张，越发醒目刺眼，不断勾逗着人的好奇心。
【无欲偶像】
到了第二幕《梁兄》，时间回到了8年前，汤贞出道不久，反串戏剧《梁山伯与祝英台》中祝英台一角而大获成功之时。那时他未病未疯，虽是乔贺视角，但排演内外有关汤贞的笔墨也多了起来，却依然会觉得汤贞的人物形象依约影绰，不好把握。
是的，他天分卓绝，他提携后辈，他或许依恋梁丘云，他时刻牵引他人的目光。但你依旧很难知悉他真正的想法，因为汤贞鲜少表达自己的好恶和欲求——他对自己绝口不提，于是你就很难从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里去窥见他的真心。联系着他的偶像身份，他真如一个天生的偶像胚子，一个漂亮的琉璃质地的人像，不断回应他人的索求，不断折射他人的欲望——却只给而不求。
到了《小周》一幕，汤贞在面对小周时有了很多的情不自禁与宽纵放任，被小周带着，汤贞多了不少出格的举动。但依然，那大多并非他自发自觉的行为，且他也仍对自己讳莫如深。他的无欲甚至不仅是精神层面的好恶的不流露，同样也涉及到他身体的“不行”，哪怕是与小周，汤贞的身体也是沉默的。
【病中失语】
除了作者前期的刻意经营，以及角色本身的特质，让汤贞持续“失语”的另一个原因是延续数幕的他的病。病取消了汤贞话语的可信度，同时让他木楞空洞，更加寡言。自然，乍看之下，读者也很难从这样一个汤贞身上获取什么有用的信息。
2.汤贞的无言之言：身体、房子、家与自由
当汤贞从重重纱幔后现身，在整桩疑云重重的阴谋中，在整个利字当头的名利场内，他确实清白无辜，并无后手。面对这样一个讳莫如深的角色，就要从他的无言之言里去串联人物的深层逻辑。祁禄哑巴的设定就不无深意，作为鲜少几个知道汤贞和周子轲地下情的人，他帮汤贞保守了秘密，且他无法开口说话，似乎就暗示了汤贞对自身秘密的态度：我有，但我不（能）说。
于我而言，这团乱麻的第一个线头恰恰是汤贞无法勃起的身体。有意思的是，我第一遍看的是洁版，并没有留意到汤贞无法勃起的细节（其实有一处：梁丘云在车上调侃汤贞的身体还是“不行”），只觉得汤贞很少表达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从而导致了角色的暧昧难捉摸；
而当在完整版中看到他身体上也无欲时，我反而突然产生了通透感——汤贞精神上的无欲和身体上的“不行”是一种互文。人不可能永远“不想要”，TA只能阶段性的“不想要”，不想要的状态要么是欲望已经获得短暂的满足，要么就是欲望的表达被压抑。汤贞身体上反常的“不行”首先就揭示了他精神上无欲的反常——是什么让他无欲或者不能有欲？
汤贞沉默的身体本身即是一种言说：他的偶像事业需要他不断配合媒体与合作商的要求，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展露在聚光灯下，而不论是亚星偶像不能恋爱的禁令（外界的欲望阉割），还是汤贞自身无意识无保留的对偶像工作的认同和奉献（自觉的欲望阉割），都进一步让他的身体成为一个承载梦和美好的无主载体。这样一来，与小周初次热恋时汤贞的不能勃起就不难理解了，他的身体并不完全属于他，确切地说，在他事业正盛时，汤贞更像这具身体的管理员。
汤贞的勃起出现在【英台】一幕，和小周第二次恋爱时。当汤贞陨落了，被大众抛弃在视线之外，他的身体才能从重重幽闭之中解禁，汤贞才能将自己完全交给小周。
另一方面，汤贞对自己的身体还有两个态度——袒露身体时的恐惧和羞耻，并且某种程度上又并不珍视。
童年被邻居哥哥猥亵，其后不断被母亲打骂，他的身体在汤贞自己的认知中是不堪和禁忌的——汤贞的男性的身体，矛盾地如同被客体化、色情化了的女性身体，不堪与禁忌，因而羞于见人，惧于见人。
父亲死后（庇护和爱的失去），在母亲的打骂里（否定和暴力），还是孩子的汤贞很难建立健康的自尊和自我，由身体而灵魂，汤贞对自己以及自己的身体就并不那么重视，他会在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爱梁丘云的时候，将自己的身体借给梁丘云泄欲；和小周第二次恋爱，住在小周的公寓时，汤贞也是献祭一般地将自己交给小周。联系汤贞在偶像事业上的拼命——不断将“我”奉献给观众，与鲜明的自我相对，汤贞的自我是淡薄的，他身上那种“无我”、“舍我”的性格气质让人始终难以忽略。
及至他病了，汤贞显得迟钝呆愣，并且伴随着生理上的味觉丧失，他由于恐惧而本能地、由身及心地切断感知世界的路径。在他病情严重的时候，郭小莉将他公寓的门窗封死，尖锐物品藏好来预防汤贞自杀，意图保护，却无意间又再度囚禁了汤贞，这是前期郭小莉“善良反派”的一面（郭小莉在前几幕中显得非常PUSH，她的进取心和争强好胜的一面确实令她事业上成绩斐然，但也让她自己和汤贞如同深深嵌入娱乐工业的两枚齿轮，超负荷运转。直到事业婚姻双双失败，汤贞自杀，她才稍微有所反思。作者对这个角色的塑造非常丰满复杂。郭小莉在前期和梁丘云成为同谋几为必然，如果说梁丘云用恐惧牢牢地束缚住了汤贞，那郭小莉就是缠绕在汤贞身上代表情义的那条锁链，一把一把让他难以拒绝的软刀子）。小周来救汤贞：是让房子恢复原样，并给予汤贞陪伴、耐心和爱，两者针对的就是汤贞很难宣之于口的被束缚感和逃无可逃的恐惧。私域从来是人内心的外化和延伸，让房子恢复原状意味着给汤贞的内心松绑，让它不再是一个密不透风的囚室；而小周在身边的安全感则让汤贞不那么害怕感受这个世界，汤贞在《罗马在线》的外景拍摄时恢复味觉。
然而，再刷又不难发现汤贞并非全然无欲，他对“家”有着超乎寻常的渴望。汤贞进入亚星后，郭小莉是他的“妈妈”，梁丘云是他的“哥哥”，他还有骆天天、祁禄这些弟弟，甚至和其他人合作，林汉臣是“林爷”，乔贺是“乔大哥”，众人似乎都被他安置到了他的家庭图谱之内。如同小时候演戏逗爸爸开心，出演话剧获得大人观众们的喜爱，汤贞仿佛试图在亚星为自己再建立一个家，用他与身俱来的才华讨得家人们的欢心，来获取他渴求的爱。
汤贞对家的渴望，却一步步成了他自我束缚的锁链——一定程度上，郭小莉能束缚他也是汤贞自己默许的。他需要不断地掏空自己去迎合外界的“喜爱”，也需要不断地走向高处，用天赋换得的东西去维系“家”的稳定。但在这个过程中，他越来越剧烈地被消耗，越来越不属于自己，只能在公寓的阳台上寻求一点点有限的自由。入行越久，汤贞越是如陷网中，他既被外界疯狂的喜爱与期待所捆绑，也被亚星这个逐渐异化的“新家”深深困缚。
这样的汤贞，当然会被小周吸引。小周从来是自由的，我行我素，视规矩藩篱如无物，他频频将汤贞带离他的义务、责任，带离那些需要汤贞不断自我消耗的场合，就像是将英台拽离不可悖逆的命运一般。汤贞在公寓里、在巴黎、在海岛音乐节的邮轮里藏住小周，就如同按捺心中一阵难耐的风。
之二：方曦和的野心
（这部分可能过度解读，也可能谬之千里，随便看看就好；但即便并不十分确定还是想写一写的原因是，不管我解读得对不对，这条线都非常有意思）
方曦和是我在三刷时着重注意的一个角色，整个故事他到结尾才显露他的獠牙，以及过往对汤贞的利用、欺骗和背叛。同时结合嘉兰塔前，伯新资本即将落成的新地标，和《狼烟》的slogan——狼烟四起，有敌来犯，方曦和并不满足于吞掉万邦的野心至此昭然若揭。
由结局反推，我对方曦和的理解是为了富贵可以不择手段，对人对己一样狠，“无间地狱门”“富贵险中求”可以作为他行事的一种参照。相对于郭小莉、骆天天、梁丘云等重要角色的复杂和多面，作者在方曦和的塑造上，似乎是将其冷酷和不择手段的一面性发挥到了极致，我解读他的角度就在演戏和借刀杀人上。
【演戏】
方曦和同样是个自己并不多“说话”的角色，于是他的真实意图和行为动作就要看他的延伸，即他的派系——傅春生、辛明珠、甘家、唐仁宇和蔡景行，也是新城影业顶级表演团队（大雾 ，其间还穿插他与儿子方遒的关系。
傅春生的“潜伏”戏码不需多言，进入万邦，同时给陈小娴梁丘云暗度陈仓，相比起方遒杀林大卸了陈乐山的左膀右臂，傅春生则通过陈小娴怀了梁丘云的孩子直接诛陈乐山的心。同时傅宅别有洞天——温泉房的舅爷，青石板上的轮胎印都指向了藏在暗处的方曦和；
傅春生对万邦的投诚是通过表演和方曦和离心以及方曦和树倒猢狲散来顺理成章的。离心的关键是辛明珠，辛明珠作为方曦和多年的情人，为方产子而没有获得名分，两人似乎就生了嫌隙。新城电影节一干新城核心人员拍照时，傅春生的手已经搭在了辛明珠的腰上，暗示意味十足。
辛明珠本身的演员身份（还最佳女演员）就为她赋予了一层真假难辨的色彩。辛明珠刚生孩子时，傅春生与方曦和纷纷说孩子很像方曦和（屋外站着方遒），而傅宅中小卢等仆人议论傅麟和管家老桂长得一模一样，对比两个“像”的语境与可信度，孩子似乎也非方曦和的，而孩子的假则证明，方曦和与辛明珠的假戏码早早就上演了。并且，辛明珠开酒店，在望珍园开派对，和豪门女眷走动频密，还试图与周家的女眷搞好关系，辛明珠作为方曦和的人，收集豪门秘辛、八卦情报，打探周家虚实的作用一览无遗。
我初时留意唐、蔡二人是周家人过年时的闲谈：方曦和截了唐仁宇的油田，抢了蔡景行的船厂致其破产，而看完结局再回溯，又是两位影帝。蔡景行和太太早就是汤贞的戏迷影迷，蔡、唐也早早是望仙楼的座上宾，同样是演了一出被方坑害的戏码后假意和万邦联手合作。在方曦和被警方带走又放回后，蔡催促万邦高层不可放走方曦和，蔡景行当时推荐下手的人选是华子，但陈乐山选了梁丘云。亦即是，方曦和是知道梁丘云要对自己动手的，他在临上那辆车时，还临时将甘清骆天天换到了自己车上（意在让梁丘云看在骆天天的面上，下手有所顾虑？），只不过方曦和还是低估了梁丘云的疯劲和对他的恨意。
至于甘霖，出场在汤贞自杀后，方曦和已隐匿（偶尔表演被混子撞翻的落魄老人。甘霖一方面和辛明珠、傅春生作用类似，即迂回地对付万邦：他一边接近艾文涛了解周子轲（且多次在周子轲面前说起汤贞），好通过汤贞借周家的刀杀万邦；一边又在林大死后，勾引邓梨珍，与之结婚分产，掏空万邦；另一方面，他也是连接方曦和跟方遒的一道桥梁。
这篇文里我一度很疑惑方曦和对方遒的态度，似乎既要让他远离是非中心，又有顺势利用方遒的一面。辛明珠产子，方、傅、辛在屋内其乐融融时，方遒就被排挤在外，甘霖这条线又不断劝方遒收手，早赴澳洲，这两者似乎都是方曦和让方遒远离是非的意思，多少表达了一点方曦和的舐犊之情。只不过方遒自己无法放下母亲被连累病死的恨而执意复仇。也许是方曦和深知父子道不同，方遒自沉护城河后并不见方曦和有任何丧子之痛，方傅辛三人在傅宅还唱上戏了，仿佛方遒也不过是他成功路上的一枚棋子。倒是甘霖在方遒死后似乎心有戚戚，包括前面也是甘霖一力劝方遒离开，似乎他在那一刻不全是方曦和的延伸，而仅代表他自己——“甘家的茶变味了”是否暗示着方曦和凉薄冷酷至此，哪怕卧薪尝胆雄心勃勃手段尽出，到底根基也并不牢靠呢？
【借刀杀人】
方曦和借刀杀人的技能也点得颇高。除了甘霖接近艾文涛想借周家“杀”万邦，利用梁丘云反咬陈乐山，甚至对付汤贞，他也可以全借亚星之手。方曦和明面上对汤贞很是惜才尊重，实际上始终觊觎汤贞的商业价值和影响力而想得到汤贞，但因汤贞不肯离开亚星，在下属建议买下亚星赶走其他人时，方曦和否定了：“好好的凤还巢让你们唱成了绿珠坠楼”，但接下去傅春生提议降低汤贞在公司中的影响力则被他默认。之后廖全安告知汤贞，合作的7首歌全被亚星否决，王宵行与汤贞的合作也陷入亚星方提出的巨额侵权官司中。方曦和对汤贞的真正态度，最后用一条威玛猎犬来暗示，太绝了——忠心漂亮讨喜，方曦和不惜给它优厚的待遇与宠爱，但说到底，也只是一条狗而已——方曦和在胜利那刻短暂的忘形真可谓心性毕露。
ps.姐夫秦适的“藏”：姐夫最初都是以“年轻男人”出现的，无名无姓地缀在周子苑身边，慢慢才展露真容：小秦——秦律师——秦适。回到剧情中，作为周世友的低调女婿，他参与过万邦的案子，也受过方曦和私人律师的请托，似乎就暗示着方陈二人的老底在不自知中已被周世友摸过一遍。
（二） 误会的聚合：角色视角的信息迷障
《如梦令》除了让关键人物沉默来设置读者的阅读迷障，作者同样让文中的人物基于各自的立场与视野的局限，而看不到全貌，并因此滋生颇多的误会，既有阴差阳错弄巧成拙的，也有虎口脱险幸免于难的。
其中最核心的两个误会，莫过于众人误会汤贞对梁丘云的感情以及小周是纨绔浪荡子。
《花神庙》的暧昧铺垫，《梁祝》的大获成功，梁山伯梁丘云的“梁兄”巧合，都导致了大众对汤贞的“梁兄”的误会。而汤贞对于维系他心中那个“家”的努力又被郭小莉和方曦和误会成了他对梁丘云一片痴心。这一误会也令小周无法看清汤贞的真心，几次冲突的爆发也都基于此。
小周作为豪门阔少，公众对他的窥私欲及刻板印象共存，便给了八卦周刊炮制他诸多新闻的机会。结合小周我行我素的作风，也让大众很难看清他的真面目。尽管前期这让祁禄不能信任他，导致他对汤贞的误会越来越深，无法及时被澄清，但同时也使得梁丘云轻视小周，从而让小周躲过了梁丘云的夺命连环创。
此外，当梁丘云看到骆天天在不夜天的经历后，大受刺激，他极为自然地联想和猜测起汤贞在望仙楼的经历，于是当他看到方曦和被警方带走，新城一片混乱时，汤贞满身的痕迹也让他顺理成章地误会了汤贞的遭遇，直接成为他囚禁汤贞的导火索；骆天天在听信魏萍的怂恿后，误会汤贞方曦和的关系，而走向了不夜天那条不归路……
本文中误会的生成和传递，密集复杂，但丝毫不乱，其来有自。它们的产生都有特定的因果，且与人物的性格经历紧密捆绑，同时又影响到下一个误会接受者的心理和行为，而将事件向更不可测的方向推去。所有人仿佛都置身于一座大迷宫，迷障重重，前路难辨。
二、复调：《如梦令》的文本审美与信息传递
“复调”是我对《如梦令》中大量文本双重性的一个便利统称，这种双重性自然建立在一定的相似性上，它发生在人物与人物之间，戏外人与戏中人之间，本体与喻体之间，幕与幕之间，它们时而对称，时而呼应，时而语义游移，言此意彼，又不全然等同……复调在本文中不单提供了一种有厚度可回味的文本审美方式，同时也构成了向读者传达信息的独特路径。
（一）文本审美
之一：《梁兄》/《英台》——人物命运的预言
《梁兄》是全文我最喜欢的一幕。初看懵懂，只觉得林汉臣几人对梁山伯抽丝剥茧的分析、对梁山伯之死的再阐释很有创见。二刷三刷再看这一幕，又简直句句机锋，处处双关。
《梁兄》一幕，包括后面《英台》一幕，通过共同的“似是又非”的内涵，就形成了幕与幕之间的呼应（复调），简单来说，即梁丘云既是梁兄，又不是梁兄；汤贞既是英台，又非英台。自然，梁丘云和梁山伯之间，汤贞与祝英台之间，戏内戏外的人物命运也构成了复调。
《梁兄》一幕的主要作用之一，是以梁山伯深层次的心理活动和可悲的命运来指涉和预言梁丘云的整个命运悲剧。
穷小子梁山伯从未遇见过祝英台这样的人物，从出身到谈吐，从性情到相貌，都远在他生活范畴以外。
——大山里出身的梁丘云，也没见过汤贞这样才华横溢天赋卓绝又让人过目难忘的人。也因此，梁丘云对汤贞的感情里，一直都存在着难以抹煞的自卑，既让他前期对汤贞珍而敬之，小心翼翼，哪怕汤贞同意了，他依然不敢逾越不忍“玷污”——这种敬畏心致使他在看到汤贞满身爱痕时，激起的并非全然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糟蹋的愤怒，更有一种类似怪汤贞没有保持住“汤贞”完整性的怨恨；同时自卑又源源不断地催生出他无法留住汤贞的焦虑。
“他把英台当作一个美好的事物来爱。……所有你能想到的，美好的东西，你怎么爱它们，梁山伯就怎么爱祝英台。”
——梁丘云在对汤贞的感情中也有去性别的、甚至异质化的一面。
当礼义仁信、谨守距离的梁山伯明白了英台的暗示和爱，却又一切太迟，眼睁睁地看英台从他的生活里来了又走，原本唾手可得的幻梦转瞬成空。
——汤贞也曾进入梁丘云的生命，并且不抗拒将自己的身体给他，但汤贞出色的演艺事业又将汤贞带离他，越来越去往他够不到的地方。（此处方曦和客串了马文才。
英台的来而又走，引爆了梁山伯被仁义礼智深深压抑的情爱，也导向了他的痛悔、自责和死亡。
——汤贞的来而又走，则让梁丘云更深地看到了他与汤贞的差距，他与汤贞所在的那个世界的差距，那种自卑却又不甘认命的执念诱发出梁丘云疯狂、阴鸷和暴力的一面。
“祝英台对梁山伯来说，就像是生活的一记戏弄，山伯是个榆木疙瘩，扛不住这种戏弄。……他这个人，说平凡也平凡，说不凡也不凡，他的死甚至不是故事的结尾，一生就这么过去了。”
——梁丘云汲汲营营，血债累累，靠《狼烟》声名鹊起事业有成，当他以为自己能步步为营地得到汤贞，却不料自己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他死，同样也不是故事的结局。
梁丘云的死写得惨极美极，短短几行字写尽梁丘云的一生——
他在病房看到一片月光，想去掬一捧而不得，忽然病房门被打开，梁丘云欣喜于能去够月亮了，却迎来了死亡，至死两手空空。
关于梁丘云两手空空的描述还有两次，一次是汤贞排《梁山伯与祝英台》时，梁丘云在厕所隔间里拥吻汤贞，结果乔贺叫走了汤贞，梁丘云看自己的手心，里面空空如也；另一次是云升传媒成立（万邦收购亚星失败），在成立的发布会上，原先流程表里的出场人汤贞自然无法出现，梁丘云“攥紧手心，手里空无一物”。
梁丘云自落魄到发迹，最终身败名裂，汲汲营营的一切转瞬成空，而毕生所求永难企及，梁丘云一生都因遇到了汤贞而从此无法逃脱命运残酷的戏弄，最后死得悄寂无声——作者杀梁丘云，何须血肉横飞，他已经领受了于他而言最诛心最酷烈的死法。
从梁山伯的深层心理活动和悲剧命运指涉梁丘云的一生，这是梁丘云“是梁兄”的一面，但他又不是梁兄。梁山伯爱英台，是自责痛悔，直至死去他的攻击性都是朝向自身的。梁丘云爱汤贞，却逐渐扭曲，他的攻击性都是朝向外部的，不说他的车下亡魂，就是对汤贞，他也只会控制、伤害、囚禁，折断羽翼，灭杀生机。
《梁兄》一幕最后，梁丘云纠正乔贺，“我姓梁丘”——梁丘云不是“梁兄”，既非姓氏上的梁兄，也非汤贞爱情上的“梁兄”，一个小小的姓氏在此直如平地炸雷，妙到升天。
《英台》一幕，则是在元素、基调和走向上让汤贞和英台的命运重合。它发生在汤贞陨落后，因为K团参与《罗马在线》而与小周第二次恋爱的阶段。
英台怀抱着女儿身的秘密求学。
——汤贞怀着自己被梁丘云囚禁的创伤以及梁丘云可能是杀人凶手的秘密勉力支撑。
英台在书院度过了与梁山伯一同相处的快乐时光。
——汤贞在小周的公寓全身心地将自己献给小周，病情短暂好转。
英台无法挣脱自己的命运，一步步走向那座开口的坟冢。
——汤贞的缄口不言让小周的误会越来越深，梁丘云的回归引爆矛盾，小周强暴汤贞并表示再也不想看到他。汤贞陷入绝望，渐生求死之心。
相对于《梁兄》一幕比较集中地展现梁丘云的内心变化与梁山伯的共通之处，汤贞与英台的相似性除了《英台》一幕有较为工整的对应外，它同时拉长到用整篇文的篇幅去展现两者命运的同频同调，这是汤贞的“是英台”，但汤贞最终有小周将他拉离那条不可悖逆的死路，因此汤贞到底“非英台”——《梁山伯与祝英台》在影视学院首演，汤贞的英台扑坟时，那座空坟内有他的“梁兄”，“梁兄”搂着汤贞从坟里出来，悲剧变成喜剧，也暗示了这个故事的结局终将有别于《梁祝》。
之二：从穆慧兰到汤贞——小周的自我拯救之路
穆慧兰在小周15岁时选择联合全家瞒着小周安乐死去世，这成了年轻的周子轲与家庭难以和解的症结。失去妈妈，被妈妈和家里人欺骗，15岁的周子轲主动成为了一个“失家之人”。
而在汤贞身上，熟悉的柑橘香味与无微不至的照料，絮叨重复的关心唤起小周待在妈妈身边的安心感以及对于妈妈的怀念；汤贞的美、神秘跟矛盾又引发他的好奇和欲望。因此汤贞对于小周，既是需要追逐的情爱的对象，又是他所渴望的归宿。
同时，小周与汤贞，一定程度上都算是失家之人，汤贞11岁父亲自鲨，母亲待他不好，15岁汤贞离开母亲去到亚星开启自己的演艺事业；小周15岁失去母亲，之后自我流放，切断和周家的联系。因此本文虽然不乏两人的亲密段落，却总有种稚拙纯真又热烈的氛围，就像是少年人倾心相恋，彼此守护一样。原因大概就在于他们内心的某一部分在15岁就停止了成长，直到遇到彼此，汤贞给了小周在妈妈身边才有的安心感，而小周让汤贞再次感受到爸爸才能给他的庇护，这两个因“失家”而焦渴干涸的15岁的自我才重又获得了再次成长的机会。从一开始，汤贞和小周的感情里就内含着双向的“亲”与“情”两部分，仿佛注定要成为对方的归宿和家。
汤贞和穆慧兰之间，毫无疑问也构成了复调：无论是柑橘香，美与温柔，给小周带来的归宿感，还是都选择在自己体面尚存之时结束自己的生命（英台扑坟与穆慧兰去世的场景对切），这种类同性作用在小周身上，既解释了他对汤贞的执着，也通过“救汤贞”让他走出了当时不被家人信任、被妈妈背叛、来不及挽留妈妈的重重憾恨。小周动用穆慧兰的遗产买下亚星帮汤贞脱困，也在照顾汤贞时逐渐理解了妈妈重病之时的心境。
在此类剧情中，作者经常巧妙地通过一个小物件或者小道具来进行暗示和勾连。《梁兄》一幕通过梁丘云的姓氏来暗示梁丘云非梁兄。而在小周对汤贞的一系列拯救中，则用穆慧兰喜欢却坏掉的古董留声机来喻示这一前一后两个与周子轲紧密关联之人的不同命运。15岁时，小周跑遍全城买回零件，却没等到修留声机就被宣告妈妈已经去世；到了23岁，小周从各种汽车模型中拆下零部件进行打磨，终于合卯对榫地修好了妈妈的留声机。小汽车模型最初是周世友放在小周床头的礼物，车模零部件自然就是嘉兰塔力量的影射，小周在救汤贞时终于意识到了那个被他放弃的归宿，周家的力量一直在为他提供支撑和庇护，他不再抗拒家族的力量并与之合作也成为他与家庭和解的契机。
之三：《花神庙》的双重指喻——A面的汤贞，B面的骆天天
《花神庙》片头以【新城影业 出品】，跳接汤贞在百人大轿上的画面，汤贞作为新城影业“祭品”的含义不言而喻，结合电影后续的剧情，小花妖被世人奉为花神，接受虚名下的供奉，乃至于被人利用、压榨也暗合汤贞不断透支的偶像生涯。
但若从骆天天的角度去解读《花神庙》的指喻，它也有相通之处。花神就成了汤贞，骆天天是在汤贞光环下的花妖，想逃下山又被道士阻拦——骆天天想不干了的时候也往往被这样那样阻止，花妖后续被人亵玩的遭遇又对应骆天天在不夜天的经历。
就如同汤贞抽取了《花神庙》抽象意义上的不幸，而骆天天领受了那不幸的实质。
“极致的美总笼罩着死亡的阴影。”——这句话似乎是骆天天和梁丘云的最好写照。作为汤贞身边最初关系亲密的两个人，最终却都以死亡作结。
沿着小物件/小道具的思路，属于骆天天的小道具就是他的泪痣，泪痣关乎到他对自我的认同，是他区别于汤贞的独特特征。而从天天在懵懂天真之际将痣点掉的那一刻起，他作为汤贞影子的悲剧宿命就注定了。
骆天天的悲剧不止在于他像汤贞，爱梁丘云，还在于他同样也和梁丘云一样，为汤贞的光华所慑服。就如同陶锐在周子轲身边会迷茫与自卑一样，普通人会被光芒炽盛的人所自带的蛮不讲理的标准影响到对自我的客观评价。因此当骆天天想要讨好梁丘云时，他不是去强化他的自我——因为在骆天天内心，汤贞所代表的高度和他浑然天成的美确实是他永难企及的，他只能像挖去他的泪痣一样不断地淡化他的自我，让自己更像汤贞以获得梁丘云的温柔和青眼。在大众面前也是同理。
这也让骆天天对汤贞的态度很耐人寻味。他应该讨厌汤贞的，汤贞的出现可以说从客观上夺走了所有本该属于他的东西，而站在梁丘云的阵营，他也表现得像是讨厌汤贞，但实际上他又很难从心底真正讨厌汤贞——汤贞太过于超然了，是个人根本无法否认那种光与美本身，何况他曾经离得那么近。于是骆天天对汤贞，就像是在康复中心那次，看着想给汤贞递刀子，最后却往汤贞手里塞了个苹果，也是骆天天，两度将汤贞直接或间接地从梁丘云的控制中松绑：当汤贞被梁丘云囚禁，是骆天天放走了他，当汤贞再度被梁丘云的阴影笼罩，又是他公布照片让梁丘云身败名裂。
——小恶魔的善意，这反差让骆天天命运的悲剧性更甚，尤其在他给自己画上泪痣，穿着卡通天鹅毛衣，看过他留恋的人事后，再次作为一个完整的骆天天在316宿舍自缢身亡，用从梁丘云处要来的红围巾，戴着梁丘云送他的捏瘪的廉价戒指——即便如此，梁丘云对他的感情只限于将他的尸体好好地放在房间内唯一的沙发上，而不论是红围巾还是瘪戒指，梁丘云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
（二）信息传递
小说叙事的目的之一在于作者用各种形式将故事的信息有效地传达给读者。相对于常见的叙事者交代、小说人物自白等形式，《如梦令》大量复调的运用形成了非常灵活巧妙的信息传递方式。在本文中，相较于“单调”，复调则更为丰富，也更添动态，两线之间语义游移，言此意彼，或者不时似是又非的“戏弄”——读者是紧张的，因为复调让整个故事不止于一个故事，也成为一场作者和读者的游戏。
1.互文/预言/隐喻/双关
关于汤贞身体与精神的互文，文中电影《花神庙》《梁祝》对人物命运的指涉和隐喻，上文都已详述，不再赘言。
《泡沫》一幕虽有汤贞两度自杀，但剧情中也蕴藏了转机。海岛音乐节这一剧情，既是实打实的剧情本体，却又在同时成为喻体，喻示着前后一连串的剧情，这就让它无处不双关。
比如，小周因汤贞最终选择登船喻示着小周当年追逐汤贞进入亚星；
汤贞在音乐节的邮轮上求死——他在与亚星合约的第九年自杀；
小周两度救起汤贞——汤贞终会被小周拯救；
田领队出卖亚星帮助梁丘云——亚星内部人心浮动，高管们心思活络；
田领队实际是甘霖派来的——梁丘云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被方曦和利用；
邮轮发动机被破坏，中途漂在海上——在万邦的围剿下，亚星的困局；
邮轮漂在海上的时候又遭遇【乌云】和暴雨——梁丘云给亚星带来大危机：他公开宣布退出M团，与亚星解约，指称亚星的种种恶行，亚星大量艺人练习生与亚星解约；
周子轲的护航舰队把邮轮修好，一切恢复正常——小周动用家庭的力量买下亚星，实为解救汤贞，同时也助亚星走出困局；
和第二幕《梁兄》一样，《泡沫》既喻示了已有的剧情，也预言了后续的剧情，而读者后知后觉此处本体和喻体的双重性，也让阅读变得很有趣。
另外还比如，《梁兄》一幕，林汉臣几人讨论对角色看法，讨论梁山伯是笨还是装傻，副导演老高说“笨男人心眼多”，无意间就影射了梁丘云的扭曲和心机；
《小周》一幕，汤贞在巴黎首演《梁祝》后，穿着英台的戏服被小周从阳台上带走——仿佛楼台会被小周改写，这阵自由的风有扭转悲剧的力量。
2.重复
在商战这一条线中，万邦最终资产被掏空，除黄健雄跑路外，一方面是甘霖通过邓梨珍获得林大的大量股份，另一方面是万邦为了赎回这一部分股份，而不得不向伯新资本借钱，伯新资本借机渗透万邦，最终两者将万邦掏空。掐断资金流的方式，在甘霖试图入股艾文涛的马场接近周子轲时也用过，都是方派手笔。
这样一来，“重复”就成为了解读派系手段、作风的工具，它似乎在暗示同派系之间人物行为的共通性。就比如上文已经分析过的【演戏】，尤其辛明珠，在本文中是个单看剧情很难辨认真心假意的角色，但在“重复”的辅助之下，似乎就为锚定辛明珠增添了一重砝码。同样，甘清的不夜天对骆天天极尽折磨，望仙楼对汤贞虽不是不夜天对骆天天，但利用、压榨汤、骆来活络方派的人脉和交际圈的功能不约而同。
此外，汤贞两度经历了“家”的溃散。童年时，他出色的演戏天赋能逗爸爸开心，但也没能留住爸爸，爸爸一死，家就散了；到了亚星，他希望以自己的天赋再为自己换取一个“家”，但不断掏空自我也无法阻止“家”的再一次溃散，以及歌迷影迷的纷纷离开。并且，在这两度“家”溃散的过程中，他的天赋和光华都给他招致了灾祸，邻居的猥亵，梁丘云的囚禁——汤贞在被梁丘云囚禁时，有一次叫的是“哥哥”而非“云哥”，梁丘云的作为唤起了他童年的创伤记忆，两者重合。这如诅咒般的命运的重复其实提醒着汤贞他“无我”“舍我”的牺牲奉献绝不可行，正如林汉臣一再提醒他的，要区分舞台和现实，要保护好他的自我。
这一重复既体现出汤贞对“家”的渴望之下某些悲剧的必然性，也在小周给他带去生机和自由后让汤贞能够重新学习如何去划分边界。一个有边界的崭新自我的重生也会为汤贞的演艺注入新的内容。
3.复调的副产品——“小道具”
在上述几条戏内外人物、人物和人物之间的复调分析中，小道具（姓氏/留声机/泪痣）成为勾连两线的关窍。作者为小道具赋予了象征意义，也往其中注入了相当的信息密度。
除了“梁丘”这一姓氏的乍现旨在造成那一瞬的爆炸效果外，留声机和泪痣这两个小道具准备完成后，当它们再度被启用，角色对待或处理小道具的不同方式就以省略叙述的方式完成了叙述。
小道具让文本变得轻盈的同时，并不妨碍它甚至抵达了更多的表意，因为角色对小道具的态度中内含了一种动势，一种文意上的“飞白”——如骆天天当初挖泪痣，死前又画上泪痣，对待泪痣的态度即是对待他自我的态度——而留白本身可以言说那些漫溢于文字之外又存在于故事之中的亚语言。作者无须长篇累牍地从旁解说小周如何与家庭和解，如何动用了家庭的力量拯救了汤贞，通过修好留声机，熟悉的老歌再度流泻在老宅和周家人的耳畔心上，读者就已经全然会心了。
三、结语
《如梦令》发表于16年，完结于18年，之间几年我都没从任何途径听说过这篇文，直到今年有朋友在公众号上推荐我才去拜读了。不得不说缘分就是按部就班排队领号的，换在四五年前我看这篇文，可能会没耐心错过，可能牛嚼牡丹不甚了了，也可能会觉得好但说不出来，然后把自己憋死。但今年看到，在第一幕《偶像》【以满写空】的阶段它就已经开始深深吸引我，看文期间不断默默祈祷作者挺住，结果是，洋洋150万字，气息绵绵不散，作者不但兜得住，还兜得如此漂亮，完全超乎我的预期。作者的技巧、意识，写人物、写群像的能力，驾驭如此篇幅的能力这样全面，而故事本身更是刷新了我对一篇好文迄今为止的想象。
之前发微博说“作者不但不像喂傻子一样给读者塞饭，她甚至敢邀请读者来玩游戏”——尽管或许有一厢情愿的成分在，但我真的非常喜欢作者写这篇文时的傲气和坚持，因为那同样也是对读者的一种信任，感谢太太的好文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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